第一章 ”演员“越来越清晰,”剧本“越来越模糊
孙中山先生临终的遗嘱也说是“革命尚未成功,同志仍需努力”,可见革命后的现实的确是令人失望。如果把革命当作富国强兵的手段,革命后的民国年间显然没能实现这个目的。如果把革命当作制度的更替,那么帝制虽然废除,民主却未能建立,无论是军阀割据,还是一党专政,显然都大有违于辛亥时贤的初衷。当初的民主派固不待言,就是立宪派,乃至保皇派,也都既不希望看到军阀割据,也不希望看到一党专政的。
──秦晖老师,开篇正文第2页,就已扔下如此之言,读来酣畅淋漓!汉景帝:“食肉不食马肝,不为不知味;言学者无言汤武受命,不为愚”
──哈哈,你们文人别说了,谈谈风花雪月!谈谈现世安好!于是当时的人们就认真讨论了我们要引进的作为好东西的现代”政党“与传统时代的坏东西”会党“、
”朋党“有何区别。诸如政党是公民以政见认同为纽带的自由结社,会党是要宣誓效忠、贼船能上不能下的依附性组织;”朋党是专制政治的产物,政党是民主政治的产物“;政党只要求彼此政见相合,而会党则要求党员忠于党魁个人;政党是议院中”明目张胆主张国是者“,而朋党是”鼠伏狐媚以售其奸“的秘密组织;政党是多元的,”足以并立,而不能相灭“,朋党、会党则是倾轧无度、不共戴天、你死我活的;如此等等
──没想到100年前的先辈,已辨析如此之深,我等羞愧清末朝廷想搞的是”日本式立宪“,当然,这里指的不是战后日本那种保留了天皇的民主制,而是明治维新建立的”皇道“政体,就是明治时期那样把权力从诸侯(诸藩)那里收归中央,以强化天皇的权力,即所谓”大政奉还“”废藩置县“,在中国人看起来就像是”西化“形式下的一次”周秦之变“,即从”封建“变成真正的帝制,使天皇从类似中国古代周天子式的”虚君“变成秦始皇式拥有实权的”实君“。
──一针见血,清朝追求的其实只是个”立宪“壳子,假的正是立宪派与革命派加上中国传统的反对势力(会党、民变乃至朝廷内部尾大不掉的军阀政客之类)汇成大潮一齐“动蛮”,造成了清朝的垮台
第二章 ”改朝换代“与君主和平立宪的可能性问题 ──”封建“与帝制的比较
后来立宪英国更是接连出了两个”外族王朝“,即源于德国的汉诺威王朝和萨克森-科堡-哥达王朝,当时”德国人“乔治一世国王因不会讲英语而不愿出席枢密院会议,形成惯例后使枢密院脱离国王干预而演变成后来的内阁。
我们看看世界上成功通过君主立宪建立了现代政治的国家,无论是西方的英国、荷兰、瑞典、挪威等等,还是东方的日本、泰国,都有个共同特点,那就是它们历史上长期实行”封建制“,君主往往并不集权,却仍然稳定地得到臣民的尊敬。
而那些历史上长期实行类似”秦制“的专制国家,从我们周围所谓”儒家文化圈“中的韩国、越南,直到”圈“外的沙俄、奥斯曼土耳其帝国、波斯、埃及等等,都没有走成君主立宪的道路。它们都是或者经过艰苦的努力最终走上了共和民主的宪政之路,或者在”共和“的外衣下实行极权制度,因而至今仍然面临民主化的问题。
我们已经看到,在真实的传统中,国人之所以尊崇君主,与其说是基于对纲常名教的信仰,不如说主要是慑于”法术势“。
所以我们的皇帝要么是”实君“,要么是命运悲惨的废君,而”虚君“比共和离”传统“更远。
要之,法道互补形成了我国历史上的专制传统。而儒家价值并不支持虚君制,它除了导出众所周知的”贤君“、”王道“理念外,与共和的距离也并不比与君主立宪的距离大。
──法家让统治者治百姓;道家让百姓忍耐事实上,所谓”农民战争“导致改朝换代这种我国历史上屡见不鲜、几乎是周期性发生的事,不仅英国历史上闻所未闻,在所有”封建“的民族,包括我国传统时代实行”封建“制的傣族、藏族等少数民族地区,也从未有过。
但有趣的是:俄国后期三百年里逐渐由“封建”向中央集权的沙皇专制演变,贵族政治没落,皇权官僚政治兴起,王室外的人们乃至平民以武力争夺皇权的”逐鹿中原“现象也随之发生。
而在中国,从陈胜吴广到太平天国,外加安禄山、吴三桂者流,更不用说成功了的刘邦朱元璋等等,无论成王败寇,哪个不是”皇帝轮流做,如今到我家“?
虽然有8/19政变、有1993年的炮打白宫事件,乃至车臣那样的局部战争,但是无论与沙俄帝国崩溃后死亡数百万的惨烈内战,还是与大清帝国垮台后的民初动乱相比,苏维埃帝国的解体后遗症应该说是轻的多。
斯大林早年在流放土鲁汉斯克时就喜读马基雅维里的《君主论》,并在这本书上留下了”令人畏惧强于受人爱戴“,以及人的恶习只有”1.软弱,2.懒惰,3.愚蠢。其它一切(上面提到的除外)无疑都是美德“的批语。
──斯大林真是个可怕的人
第三章 为什么人们厌恶了帝制?
今天流传甚广的麦迪森说法“鸦片战争前中国GDP占到世界的三分之一”我以为难以置信,但至少在明初以前,即马可波罗和郑和的时代,中国的王朝盛世要比当时的欧洲繁荣许多,则应该是不争的事实。
中国秦以后历代王朝的寿命不但比“封建”时代的周“王朝”和欧洲、日本的宗主王系(不是dynasty)短很多,其"改朝换代"的巨大破坏性更几乎是人类历史上独有的。
宋代的户、口比例,明代洪武后的“人口停滞”和清前朝的“人口爆炸”这三大谜都存在着严重的统计争议。
“天有万物与人,人无一物与天,鬼神明明,自思自量!”
──真是杀气腾腾!事实上那时四川何止“官军”与“流寇”,一般的人们在弱肉强食的丛林状态下,为了自利乃至仅仅为了苟存也是人相戮,乃至人相食,几乎已如那句老话:“人对于人是狼”了。
因此所谓土地兼并并不会影响社会结构的稳定,“真正侵蚀王朝肌体、造成王朝衰败的,其实正是凌驾于社会之上、充当社会调节力量的中央朝廷和地方各级官府”。
第四章 不仁不义的帝制和亦道亦德的宪政 ──辛亥之变的价值观基础
“中国天下为家已更数千载,政令统于一尊,财富归诸一人,......逐末之人何得妄参国事”,所以“夷狄之道未可施诸中国”!
──刘锡鸿这样的古代官吏,真是无话可说!至今人们还把刘锡鸿、陈兰彬这样的人称为“清流”,如果这种口是心非、趋炎附势、阳儒阴法、倚权谋私的”乡愿“之徒也算”清流“,那从孔孟到东林党人大概都只能算”浊流“,而比刘、陈更”清“的,大概只有魏忠贤了。
──秦师吐槽犀利!显然,当时就连陈兰彬、刘锡鸿这些所谓”极端守旧派“也非常清楚帝制(”天下为家“)的不仁不义,宪政(”天下为公“)的亦道亦德。
第五章 ”宏大叙事“与”祛魅“ ──辛亥革命与保路运动的若干解析
杨晟与当年徐继畲、郭嵩焘这些大儒一样把议员称为”乡绅“,因为按儒家思想,乡绅就是”从道不从君“的士大夫,是代表”公论“而独立与君主的。当然在中国只是理论(而且是古儒的理论,董仲舒以后这种理论也不大讲了)上如此,并没有制度安排来保证我们的乡绅会代表”公论“,倒是在西欧,我们的儒家看到了真正的”乡绅“。
──最后一句话,好凄凉!我们今天研究辛亥革命、做”事后诸葛亮“,并不是为了指责当年的人们是阿斗,而是为了我们自己不要变成”事后阿斗“
重视历史的大局决不能成为给具体的罪恶作辩护的理由。只要”方向正确“就可以不择手段、”目的高尚“就可以掩盖方法的卑鄙,这样的逻辑正是过去那种”宏大叙事“令人反感的根源。
──有理!”自由,自由,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“
如果说列宁当年不仅拿了敌国(德国)政府的钱、由德国人安排回国,后来还确实在德军占领着大片俄土的情况下制止了俄国对德作战、签订了割让半壁江山的布列斯特合约,今天主流的很多人尚且为他辩护,甚至还誉为伟大决策。那么反过来,孙中山仅仅因为曾经有过联日酬日的不当想法就遭到严词谴责、甚至连带辛亥革命都受到否定,那显然也是评人过苛,是不公平的。
本来,”国有化“无论是不是个正确的方向,只要赎买、转制得当,也不一定是掠夺,可是盛宣怀的”国有化“办法确实就是掠夺。
这些专制”国有化“的灾难当然不证明强权积累私产的”兼并“就是有理由的,相反,强权下的”私有化“和强权下的”国有化“构成了笔者过去论证过的”尺蠖效应“:”一个萝卜两头切,左右都是他得“,晚清的”强摊租股──强行国有化“只不过是这种恶性循环导致王朝倾覆的又一例。